【Irendy / WenRene】 我們不說離別《一》

孫承歡認識許久的妹妹曾經告訴她，緣分這件事情太過玄奇，總是在無意間給予重新再來過的機會或是狠狠斷絕所有退路。


事實上孫承歡一點都不相信這件事情──在她按下延長開門鍵，看清從大門急忙衝進來的人之前。



即使對方滿身被雨淋得狼狽，未能及時綁起的髮全貼在臉上，也不妨礙孫承歡認出她就是裴柱現，不清楚裴柱現是否同樣認出自己；孫承歡本想迴避卻在對方伸出的指間落在已經發亮的5上方時，幾乎要停止呼吸。


電梯內安靜的連裴柱現外套上落下的水滴都能聽見，孫承歡竟驚覺自己心臟的跳動頻率和那些滴落的水一樣，那樣急促又毫無規律。


「……謝謝。」當裴柱現開口時，孫承歡後背一僵，點點頭選擇不出聲，她也害怕裴柱現在這時候喊出她的名字。


幸虧電梯中途沒有任何人再按停，一到五樓孫承歡立刻走出連回頭也不敢，有些顫抖著按下密碼只想盡快逃離。


只是，她卻在餘光中看見，裴柱現按著延長鍵讓電梯留在原地，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眸正溫柔地望向她。


害怕裴柱現說出任何一個音節，孫承歡飛快進去家裡頭，靠在門板上不敢置信。


然而孫承歡卻無法抑制的開始想，為何裴柱現的眼神裡頭沒有訝異也沒有愕然，仍是和當年如出一轍的溫柔。


是不是，她又被裴柱現設計了一遍？這場對她來說過於意外的相遇，不過也是裴柱現計畫裡的一環。


等到發現自己手腳竟還在微微顫抖時，孫承歡總算停下回憶，從門板上直起身來，嘴角輕輕揚起自嘲般的笑意。


裴柱現是孫承歡沒能隨著時間一起被遺忘的過往，也不是和更多人認識之後就可以被掩埋住的回憶。


「這運氣都是怎麼回事？」忍不住喃喃自語，搬來這公寓也不到一個月就遇上裴柱現，雖然當初來這裡的時候孫承歡就做好遇上裴柱現的心理準備，但她可沒想過對方是自己同棟大樓的鄰居，「乾脆這幾天去秀英那裡住好了。」


才剛想好可以暫時逃避的方法，孫承歡就又立刻想起朴秀英那個追根究柢的個性，默默的拿條毛巾擦著頭坐在沙發上放棄這想法。


不過，裴柱現跟孫承歡偶爾在午夜夢迴裡看見的，並沒有不同。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孫承歡剛從國外回來幾年，對自己的母語不甚流利又害羞，一個人在公車站一個字一個字努力辨認，看看到底哪班公車才是最接近學校的。


在孫承歡還在認真時，她被一把拉上停下不久的公車，嚇得她差點大喊變態。


「幸好趕上了！妳沒事吧我剛剛有沒有拉疼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孫承歡就被推到座位上，她才睜著滿是惶恐的眼睛看向對方，「抱歉，我剛剛看妳拿著我們學校信封很認真在對字，所以就自作主張的把妳拉上來，妳不會其實是要回家的吧？」說完就指指在剛剛的驚險中差點被孫承歡捏破的信封。


「沒、沒有，謝謝妳。」孫承歡回神後立刻道謝，有些傻氣的想撫平手上信封。


「我叫裴柱現，看妳拿著這個信封，妳是轉學生？」裴柱現湊近孫承歡一起看著信封袋，她記得每年這時候總有很多學生會轉來她學校。


孫承歡必須花上一小段時間才能夠組織好腦袋的句子，這才緩緩開口，「我叫孫承歡，從加拿大回來的，所以不太會說韓語……」就算回來都已經有幾年，孫承歡來回語言學校的時間也相當勤勞，偏偏就是對自己缺了點自信，以至於孫承歡幾乎能不開口就不開口。


「沒事，反正我也都聽得懂，以後我陪妳搭這班公車吧？」或許是孫承歡無措的表情激起裴柱現滿滿的保護欲，其實不怎麼喜歡和陌生人搭話的裴柱現，竟意外的和孫承歡做好約定。


彼時的孫承歡從未想過，那樣膽怯又羞澀的她，在之後的一天又一天裡對裴柱現的喜歡都在漸長，甚至能夠讓這樣子的她親口說出告白的話語。


當然她也沒有想過，裴柱現會成為她心裡無法被時間輕易抹滅的存在。


不過那也都是後話，孫承歡現在還不想提起的後話。


總算從回憶裡起身，看著被朴秀英說成是過於“簡樸”的客廳，孫承歡拿起手機翻著連絡人想打給朴秀英聊聊天，卻又在下一瞬間想到朴秀英這幾天都忙著考試。


有時候孫承歡真是恨不得自己腦袋能不要這麼清楚。


最終，手指停在刻意被自己加上標籤埋沒在最底的連絡人，即使過這麼久孫承歡也沒能捨得把名字改回所有人通稱的Irene或者是乾脆刪除。


在她停頓的時候，手機就開始震動，顯示的名稱正是柱現姐姐，孫承歡一個不察就把手機給摔了，來不及痛心就先手忙腳亂地掛掉。


她一點都不想嘗試看看在一天內遇見裴柱現又接到裴柱現電話的刺激感。


然而裴柱現似乎並不打算放棄，被掛斷後再接再厲的不停重新打過，逼得孫承歡幾乎要考慮是不是該乾脆設為黑名單拒接。


只是，容不得孫承歡多作思考，裴柱現一封“接起來，不然我就去五樓把每戶的電鈴都按一遍”的簡訊就讓孫承歡果斷在下一通電話的前三秒接起。


開什麼玩笑，裴柱現說到的事情哪次沒做到？


「掛了我六通，為什麼？」一點都沒有任何寒暄的意思，裴柱現的語氣自然，彷彿這些年來從沒有斷過和孫承歡的連絡。


孫承歡在聽見聲音的瞬間一怔，本想彎起嘴角笑著疏遠帶過的情緒被蓋過，變得既委屈又忿忿不平，「憑什麼非要我接？這算什麼？妳又計畫了什麼？」


「……承歡。」裴柱現的聲音聽來遙遠，只是裡頭包含的所有溫柔孫承歡竟全都感受得到，「不要生氣了，我這不是為了妳，不換電話還特地搬來這了嗎？」


「不需要，這些事情都太多餘。」孫承歡忍住不笑出聲，只怕笑的時候連帶著眼淚也被逼著流下，仰著頭不願眨眼。


孫承歡想笑，笑得大聲點，笑得讓裴柱現知道她因為她受過多少委屈和難過。


可最後，孫承歡沒等裴柱現回話，只低低朝對方說了一句：「妳最該為我做的事情，是離我遠點，越遠越好。」說完，孫承歡仍是沒有發現自己早已把手心握得生疼。


裴柱現的呼吸聲太過清晰，孫承歡本想狠心掛斷，卻反而靜靜地一直聽著對方的聲響，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期盼裴柱現說些什麼。


「我不要。」三個字說得堅定，裴柱現像是鼓起莫大勇氣，才一字一字慢慢回答，「妳可以報復不原諒我，也可以讓我體會妳那時候的難過傷心，可是我不會再相信任何一句妳叫我離遠點的話。」


孫承歡不知道裴柱現為什麼事隔這麼久才這麼說，她只是輕輕笑起來，「都過去了，請放過我，求求妳了柱現姐姐。」


而裴柱現愣在另一頭，聽見孫承歡說完後通話便被掛斷，拿著手機無法回神。


孫承歡終於又喊她一次柱現姐姐，然而這一次，卻是求她離她遠點。



　　　───“她們離別後又相遇，這一次，她卻先脫口渴望離別。”